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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科学研究总院,煤炭科学研究总院有限公司本文来源:中国科学报中科院神经所的研究生每年都有博士生的论文研究进展报告,最近我参加了一个学生的报告。
这位学生很聪明、也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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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中国科学报

中科院神经所的研究生每年都有博士生的论文研究进展报告,最近我参加了一个学生的报告。


这位学生很聪明、也特别努力,过去一年的工作是针对导师的一个假说所设计的两种不同的实验,得到的结果都不符合假说所预期的结果。

他说虽然一年的工作都失败了,仍不愿放弃,又提出了另一种实验,下几个月准备再继续努力,希望能证实这个假说。

如果还是失败的话,就准备换一个论文题目。这个学生的实验设计严谨,实验数据和结论也可信,报告时思路清晰,对这个假说充满信心。

在场的老师对这个学生都很满意,尤其是他的导师对他不怕失败的挫折,仍坚持努力工作尤其赞赏,也同意学生应该再努力做另一组实验,如果还是不能证实这一假说,就换一个论文题目。

这个小故事说明了一个科学界普遍的现象。

就是学生和导师都没有真正理解科学研究的本质,对假说和实验的意义没有正确的概念。

根据上世纪初Karl Popper对知识论和科学方法总结出的理论,也是目前科学哲学领域普遍接受的理论,假说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给实验“证实”的,而是用来反驳的。

科学实验的目的不是为了证实(verify 或 prove)一个假说,而是寻找反证。

假说是一种猜想(conjecture),最好的实验结果是能反驳(refute)它,从conjecture 到refutation,就完成了科研重要的一环。

假说如果不能预测实验得到的结果,就需要进一步修正,提出一个能解释实验结果的新假说,这是对假说的重要反馈环节。

这种从假说到反驳到新假说的出现,是推动科学进展最有效的模式。

符合假说的结果不能说就是证实了假说,只能说结果支持了假说,假说可以继续存在。

事实上,假说是永远无法被证实的,因为是不可能对涵盖所有实验参数空间进行所有可能的实验。

这位学生的两组严谨的实验,没有得到假说预测的结果,应该认为是成功的而不是失败的实验。

如果第三组实验也得不到预期的成果,那是更好的结果。

他完全不应该换题目,而是去重新提出一个修正的假说,能解释他已获得的实验结果。

这个导师所提出的假说,是依据目前神经科学领域一般想法的假说,是目前流行的理论和研究范式(existing paradigm)的产物,如果实验结果说明假说所预测的不正确,就说明目前领域的想法是有问题的,是需要修正的。

一个重要的假说、理论框架和范式(paradigm)能统治一个领域多年,就是因为所预测的现象与许多实验结果符合,但是迟早总会发现有某些实验结果是不符合的,不符合的结果多了,就到了推翻或革新假说的时候。

这时如果又有人提出了一个革新的修正假说,就会在这个领域造成Thomas Kuhn所说的研究范式的革新(paradigm shift)。

教科书中的重要理论、概念和假说,随时间过程都会有大幅度修正,这反映的就是研究范式的革新。

我们都知道教科书中的假说,迟早都是会被修正的,可是我们不知道是哪些假说、在什么时候会被修正;能对这些修正过程有所贡献,是我们创新性基础研究的最高目标。

我们一般关注的创新,做新的实验,观察新现象,研发出新技术,都是基于目前领域已有的范式。我称之为前瞻式(prospective)创新

但是还有另一种模式的创新,是现在很少人做的,我称之为“回顾式(retrospective)”创新

这种创新不需要提出新的假说,设计新的实验,而是用新方法或新技术去重新检验那些支撑教科书的假说、前人曾发表过的主要实验结果。

这些假说可能是基于几十年前的实验结果所提出的。

当时的实验技术与现在相比可能落后得多,得到的实验数据也可能比较粗浅、甚至不可靠。但是因为这些假说都进了教科书,变成领域普遍接受的假说,也没有人再去检验它们的实验基础的可靠性。

现在你用新的方法去设计实验,重新检验它是否正确,虽然基本上只是用新方法重复别人的实验,我相信可能有一半的机会,得到的实验结果并不支持这个假说,很有可能对普遍接受的假说,重新提出质疑,如果是非常重要的假说,甚至造成领域内研究范式的革新。这种回顾式的研究和前瞻式的研究一样,都是属于创新的范畴。

科学的发展就是不断地修正已有的假说和理论。

前瞻式创新可能会获得新的实验结果,不符合现有范式,但需要实验者主动去设计一些有针对性、能获得反证的实验,对不符合假说的结果高度重视(而不是像我说的那位研究生认为实验失败而舍弃他的发现)。

回顾式的研究方式,是直接去重新验证已有假说的实验基础,直接去寻找假说的基础是否有破绽,是一种更直接地对现有假说的正面冲击,更可能造成研究范式的革新。

我强调回顾式创新,是我个人多年的亲身体验。

我的实验室在神经科学领域最重要的贡献,就是在二十余年前,我们针对教科书中统治了突触可塑性领域半个世纪的赫伯(Hebb)假说(脉冲相关性学习法则),使用新技术(在体神经元膜片钳记录)、设计了有针对性的实验去检验赫伯假说,而发现了有脉冲时序依赖性的突触可塑性,这个发现与同时期其他实验室的类似结果一起,造成了目前教科书中的新版(有脉冲时序依赖性)的突触学习法则。

重要的突破性(0到1)科研创新不是无中生有的,也不是发现了一个新现象,在一流期刊出了一篇好论文,而是在目前科学领域的基础上,对现有的理论和技术有大幅度革新(产生研究范式革新);在符合现有领域的格局和范式之内的新发现和新技术,可以说是渐进式(1-100)的创新。

突破式创新的源头常是一些特别有新颖性的想法,这种想法的出现常常是逻辑范畴外(beyond logic)的遐想和灵感,或统称为想象力(imagination)或是创新力(creativity)。

想象力和创新力的本质和来源是值得研究的。这是一项需要结合哲学、心理学、神经科学、信息学、社会学,甚至艺术家和诗人的观点,需要多学科一起共同研讨的课题。

怎么下手呢?也许可以针对曾有过重大突破性创新的科学家们,进行大量的案例研究。

也就是科学家心路历程的研究;这不是“科学史”研究,而是“科学家”研究,探索这些科学家“想象力”(创新思维)出现的环境和个人的家庭、教育、经历背景,尤其是创新思维出现的来龙去脉;也许可以从他们的个人回忆、自传和访问记录,理出一些规律。

我们要建设一个有创新活力的社会,需要对创新的本质、对科研环境和教育模式,系统性地进行研究,提出有说服力的论点和方案。

这也许是哲学所可以考虑的研究方向。

一位研究意识的哲学家Daniel Dennett曾说过一个故事:一位科学家和一位哲学家一起看魔术秀,一位女士站在一个箱子里,头伸出来讲话。

魔术师拿了一把刀把盒子从中间切成两半,这位女士还在说话。

科学家问哲学家这是怎么回事?哲学家说“我认为魔术师并没有切断这位女士”。

科学家说“我当然知道没有切断,我是问这个魔术是怎么做的?”,哲学家回答说“哦,这与我无关(not my department)”。

这个故事的意思是说哲学家所关心的事与科学家完全不同,哲学家关心的问题经常与科学探索无关。

我们可以做个问卷调查,问科学家他们做科研的哲学基础是什么?哲学对你的科研探索有什么贡献?我们可以预期,绝大多数说不出什么哲学基础,也许有些人会模糊地说什么“演绎法”、“归纳法”、“从归纳法探索自然现象的规律”等等。

但是,从我开始讲的那个研究生和导师的故事来看,可以明确地说,如果他们对科学探索的本质、假说与实验的意义有深一层哲学性的认识,对他们的科研工作进展,甚至是否能有创新性的贡献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所以,处在科学院内的哲学所,我认为应该聚焦“科学的哲学”(philosophy of science),这是可以为科学界做出直接贡献的方向。

科学院的研究生教育,目前就很需要有 “科学方法论”方面的课。

这不是像“统计学方法”那种教做科研所需的实际技术和方法,而是阐明科研探索的本质和途径。

希望我们未来的学生不再认为他们做实验的目标就只是为了“证实”某某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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