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语文课文中,将《红楼梦》列入“整本书阅读”环节,这也是高中教材中,唯一一本让高中生阅读整本书的小说。
在教材的阅读要求中,提出的要点,可以说是包罗万象:“通读《红楼梦》全书,梳理小说主要情节,理清人物关系,理解和欣赏人物形象,探究人物的精神世界,整体把握小说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点,建构阅读长篇小说的方法和经验”。
这个要求,可以说是相当高了。即使大学中文系的《红楼梦》阅读要求,也不会超过这几项环节与具体内容。
在高中课本的《红楼梦》“学习任务”中,还对学生“体会人物性格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提出了具体要求:
——鲁迅评《红楼梦》说:“其要点在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如宝钗和袭人,既写她们满脑旧观念,又写她们身上有许多可爱之处;而称得上是一个“奸险”人物的王熙凤,身上也有聪明、能干、诙谐等优点;即便对宝玉、黛玉这样倾注了作者理想的人物,也没有落入“叙好人完全是好”的窠臼。细读《红楼梦》中描写某个人物的相关段落,分小组讨论人物性格的多样性和复杂性。——
各种辅导教材,纷纷因循着课本指导中的思路,设计了分析《红楼梦》人物的作业要求。
在邓文贵主编的“《红楼梦》整本书阅读指导”(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2020年版)中,在相同的主题下,把晴雯作为了主要分析解剖的对象:
——《红楼梦》的人物性格塑造,作者主要抓住了形象的复杂性和立体感,即写出了人物性格的空间差异与时间的变异性。平凡中见不平凡,表现了完整的感情流程。人物心理描写的细腻化、肖像描写贵在传神、动作描写抓住细节刻画等等。最大贡献在于打破了传统的写法,使人物形象具有了现实力量和生命力,书中的人物不再是抽象的完美的神,而是具体复杂的活生生的人。
晴雯,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之首,贾宝玉房里的四个大丫鬟之一,虽是丫鬟,但在宝玉房里却过着千金小姐的生活。红学中普遍评价她有林黛玉之风,是曹雪芹最钟爱的人物之一。请阅读本区块第二十回、二十六回、五十一回、五十二回,筛选出有关晴雯的情节,并勾画塑造晴雯的经典语句,概括晴雯的形象特征,注意体会作者塑造人物形象多样性的高超技艺。——
这种对小说人物的分析考题,也进入了高考试卷。我们看一下 2019 年江苏卷简答题第一小题:阅读《红楼梦》中“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死金丹独艳理亲丧”一回,请同学们围绕“任是无情也动人”思考,结合原著情节概括宝钗的“动人”之处。
要回答这个题目,必须了解小说的情节,同时对小说里的人物定性还必须有深刻的认识。
从某种程度上,这些内容,已经算是大学中文系人物剖析的范畴了。
在高中课本《红楼梦》“学习任务”中,特别提到了王熙凤,说“称得上是一个‘奸险’人物的王熙凤,身上也有聪明、能干、诙谐等优点”,让中学生分析王熙凤这一个人物。
而这种人物的剖析,却是大学语文教材里的重点讲授内容。
我们找一本由北师大教授郭英德、过常宝著的《中国古代文学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 2012年版),其中对王熙凤的剖析,倒是高中课本里作业的答案。
——单就人物形象心理内涵的复杂性而言,《红楼梦》小说中的王熙凤也是说不完,道不尽的。王熙凤“少说也有一万个心眼”,但她最核心、最活跃的心理要素,乃是她那刻骨铭心、难以遏止的权势欲和金钱欲。她临死前反省自己的一生,说是:“人家没见的也见了,没吃的也吃了,也算全了,所有世上有的也都有了,气也算赌尽了,强也算争足了。”(第101回)的确,王熙凤的一生,就是在财富权势的疆场上驰骋追逐、争强斗胜的一生。在权势欲和金钱欲的驱动、支配和影响下,她在贾府内外,心狠手辣,刻薄阴毒,刁诈机变,哄上压下,骄大专横,虐人成癖,无所不用其极。手下人形容她:“‘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笑着,脚底下就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第65回)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第15回)
不过,王熙凤也确实才智超群,“杀伐决断”,“历练老成”,称得上“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她实际上是贾府特别是荣府的栋梁之材,铁腕人物。贾府中的人,在理家治事上,绝大多数是废物,是寄生虫,或者干脆是挖墙脚的害虫。只有王熙凤是惟一的一直掌着权、用着权,也会掌权、会用权,能把一个大家族上上下下、主主奴奴玩转了的人物。她自己说:“那一处少得了我?”(第15回)这话一点也不过分。王熙凤在讨好贾母时的机敏诙谐,在与众姐妹周旋时的干练圆滑,在为自己增加私房钱时的贪婪卑鄙,在对待下人时的精明老到,无论哪一方面,都显示出她的智力是贾府中的芸芸众生所难以企及的,“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
上文第一段,阐述了王熙凤的“奸险”,第二段则分析了王熙凤的能干诙谐。可以说就是中学课本里的作业答案。
中学课本里的作业题,必须由大学教科书来提供,充分说明了《红楼梦》的整本书阅读,带有很明显的大学教材下移性质。
让中学生提前涉足中文系研究的课题,利弊如何,可以争议,但从青少年时代,就更早地接触中国文学的经典作品,感受文学精品的精髓,还是有益于中学生的文学修养锤炼的。这一点值得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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